第三章
硝烟初起 by 梅戈
2018-5-28 18:49
正拿着尺子在布上比划,院门口有人拍着田家的木栅栏门,同时一个男人声音不高不低地问道:“家里有人吗?二表叔在家吗?!”听声音是正宗的本地口音,有点儿耳熟,可又杂着点儿外乡的味儿,田二婶放下手里的尺子回了声:“谁啊?”人也就从屋里走了出来。
出了屋门,田二婶抬眼一看,院门口栅栏门外站着一对男女,瞧年纪是四十不到也差不多,风尘仆仆的,猛眼一看,站在前面的男人粗眉大眼、高高的鼻梁、宽宽的额头依稀有点儿面熟,女的却是秀秀气气南方人的模样儿,脸上挂着笑。田二婶看着他们,来不及仔细打量,就问了声:“你们是哪儿的啊?找谁?!”
男人仔细看了一眼田二婶,激动地叫道:“二婶,您好啊!我是秉权啊!”
田二婶听见了,刚开始以为听错了,后来哎哟一声叫,腾腾腾地跑过去,喊道:“俺的娘哎!秉权,你还活着?!你可是真坑人啊!”
萧秉权这时也推开栅栏门,迎着田二婶跑过来,眼睛里全是泪花:“二婶,您好啊?!”田二婶一把抱住他,娘啊肉啊的叫起来。这个萧秉权,也是临河村的人,家里是小康偏上,有几十亩地,还有些积蓄,祖上做过几任县推事之类的小官儿,所以自小就有条件读书,尤其又是一株独苗,父母自是竭力培养,先是村里、县里,十几岁时去了保定,再后来到了北京,直到没了音信。
萧家在临河多少代都是一脉单传,和田家多少沾点儿亲,田容小时候也念过几天私塾,比萧秉权大不了几岁,所以虽然萧秉权跟田容叫表叔,可两个人的私交感情是相当不错,好的像亲兄弟一样,上一辈也是来往密切,田家有个手高手低,萧秉权家那是肯定极力帮忙。抱着萧秉权哭了一场,田二婶擦了擦眼泪,问道:“秉权,回家去了没有?”
萧秉权的眼泪才干,听田二婶问,马上眼睛又湿了:“二婶,我爹我娘呢?我们家怎么锁了门了?我娘他们去哪儿了?!”
田二婶听到这话,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,哭着道:“孩子,你还不知道吧?!你娘你爹都早不在了,都四五年了!”
萧秉权一听,顿时如五雷轰顶,差点儿就昏了过去,多亏跟在他身后的女人扶了他一把,他哭着叫了一声:“娘,爹!”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,田二婶和他身后的女人也陪着他哽咽了起来。
三个人呜呜咽咽哭了一阵,还是田二婶首先止住了哭泣,拉着萧秉权道:“秉权,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,等过几天去给你娘你爹烧个纸磕个头,嗨,马上就过年了!”
萧秉权嗯了一声,擦了擦眼泪,突然想起只顾悲伤还没有给二婶和妻子做介绍,就侧身拉过妻子对着田二婶道:“二婶,这是您侄媳妇,叫何平,是广东汕头人,我们结婚十几年了,是在广州时结的婚!”
对于广东汕头什么的,田二婶听都没听说过,这也不是她关心的事,但看着何平慈眉善目,和和气气,打心底就喜欢,上前拉住何平的手,连连夸道:“好,好,不错,不错,真不错!”说完她就向他们俩人的身后找,“孩子呢?你们没有孩子?”
何平脸一红,赶紧微笑着道:“二婶,我们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,因为路远,路上又不安全,没敢带回来,在我娘家呢!”
田二婶连连道:“哦,哦,挺好,挺好,不过现在回了家,家里也挺好,哪能把孩子放在姥姥家?以后要接回来,要接回来!”
何平不知道姥姥家是什么意思,萧秉权忙给做了解释,何平听了忙笑道:“是,是,等这里安定了,我和秉权就回去接他们!”想着离开孩子已经快两个月,一种天性的母爱让何平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紧,可为了工作,为了伟大的中华民族,何平只能把这种强大的母爱压了下去。望着田二婶,何平又笑了笑,问道:“我二叔和孩子们都没在家?听秉权说,他小时候和二叔很玩的来,他从家里走时大牛兄弟三岁,二牛兄弟也有一岁多了!”
田二婶听见何平说起自个儿的两个孩子,脸上一笑,掐着手指头看着萧秉权道:“秉权,你这一走,十六年啦!你那俩兄弟都长成小伙子啦!”
萧秉权嘿嘿一笑,说道:“可不,那年是民国十年,我是过了正月十五离的家,去保定还是我二叔送我过的淀呢!这时间过得可是真快啊!”
三个人站在栅栏门里正说着话,田容大步流星地回来了,看见萧秉权俩口子他先是一愣,正琢磨这俩人是谁,萧秉权一扭头,把脸对向了他,田容一下子认出了萧秉权,不禁就大叫了一声:“秉权,哎呀,秉权,俺就说你不会死吗!看来老天有眼啊!秉权,哎哟!”他一把抱住萧秉权,那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。
萧秉权也紧紧抱住田容,爷儿俩个是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。
等两个人的眼泪都流痛快了,也把郁积多年的思念挥发出来了,田二婶看着他们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何平道:“走,快到屋里去,快到屋里去,这到家了,怎么能站在院子里说话?!快,进屋,进屋!大冷天的!”
萧秉权呵呵一乐,先没忙着进屋,二次叫过来何平,对着田容俩口子鞠了三个躬:“二叔,二婶,不用问,我爹娘不在了,他们的后事肯定都是你们给操办的,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,这三个躬,是我……”
田容俩口子赶忙去拦:“秉权,秉权,侄儿媳妇,你们这就见外了!咱们俩家谁跟谁?那都是俺们和乡亲们该做的,你们就不用这么多礼了!”
萧秉权和何平给田容俩口子鞠完躬,心里也平和了些,对着田容俩口子道:“二叔,二婶,我在外面跑这二十几年,知道肯定会让父母操心,只是没想到他们五十几岁就去了!”
田容叹了一口气,道:“你这十几年是一点儿音信都没有,外面先是风传你去了南洋,后来又说你参加了什么共产党,又说你被国民政府抓住枪毙了,还有的说你做了什么大官,是什么消息都有,可说你死了的信儿最多,你娘一急,先是病了,在炕上躺了两年就先走了,没了你娘,你爹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,又惦记着你,过了一年多,突然也走了!哎!”
再次说起伤心事,萧秉权的心就又有点儿向下沉,还是田二婶见机,拦着当家的道:“你看你,你看你,秉权两公母回来,站在这冷天地里你也不说往屋里让让,难道就站在这院里连说几天?!”
田容这时才意识到还一直站在院里,就嘿嘿一阵笑,拉着萧秉权就向屋里走,田二婶则拉着何平一边向屋里走一边问:“从南边过来是从保定下的火车?”
何平道:“是,这一路火车也不好坐,有时在路上一停就是一两天,总有运兵的车要先走,前天在保定下的火车,昨晚在高阳东边一个镇子上歇了一宿,今天一早赶过来的!”